为了20多名上学的孩子,瑞林黄坑口渡工陈颂培坚守梅江。从他那古铜色的脸上,可以读出人生风雨,更可以读出一种质朴和责任——
梅江渡工的最后坚守
邱登峰 本报记者范建明
一
“坐稳了,开船啦!”随着渡工陈颂培一声吆喝,铁驳船在宽阔的江面上哒哒欢叫起来,向着对岸的小村子驶去。
船上的20多名乘客,清一色的小学生,穿着橘黄色的救生衣。孩子们已熟悉陈颂培的脾气,学校、家里再野,到了船上都得规规矩矩。大热天,有的孩子提出过,可不可以不穿那鼓鼓囊囊的救生衣,但没有准许。上船,穿上,脱下,下船,再麻烦也得照着做,否则陈颂培就会叫你下船。
下船也可以到达家里,下游不远的留金坝水电站大坝可以通行。事实上,自从这里成了库区,对岸村子里的大人都告别了渡船,骑着摩托车自行车绕路过江。只是孩子们到对岸学校上课,如果走上一个多小时,太远。
这就是陈颂培仍然是渡工的原因,这就是黄坑口仍然是渡口的原因。
梅江浑浊,但水面平静,船很快就到了对岸。这时陈颂培添了一句话:“明天上午我要去镇里培训,就不渡你们上学了……”孩子们多么不愿意听的一句话。
下船,挥手再见。孩子们的村子,叫大布脑。对岸的学校,叫安全小学。
二
“明年大桥就要建起来,你们要站好最后一班岗,确保渡运安全……”
渡工生涯就要划上圆满句号。30多年前,他接过父亲的竹篙,开始人生的第一渡,并非十分情愿。
父亲是个老渡工,陈颂培自小跟船随渡,知道渡工的辛苦。瑞林下坝沿河的村民,多往邻县于都曲洋赶集,黄坑口是必经渡口。天一亮就有人喊渡,下赣州到曲洋赶车的,更是催得紧。打霜的清晨,五点多就要起来,竹篙上一层厚霜,抓在手里冷得刺骨。洪水季节,还得睡在船里,半夜起来察看江水涨退,拔篙起锚,进湾或退港……
家在河边,父母管束得紧,陈颂培当时水性并不好,这是他不想做渡工的另一个原因。但不去也得去,谁叫陈颂培的父亲是渡工。1957年冬天,梅江的枯水期到了,父亲让陈颂培接过了竹篙。
对岸的村民临时有事要过渡,就隔江呼喊。有一次,陈颂培半夜被喊声惊醒,原来是有人快生产了,要过渡上医院。当时洪水滔滔,停止摆渡,开船需大队部同意。救人要紧,陈颂培赶紧报告,表示自己有把握保证安全,便匆匆赶到渡边……
风雨无阻,迎来送往,木船换成了铁船,渡口总是平安无事。结缘渡船,情满梅江,摆渡,成为陈颂培的人生惯性。不知不觉,居然到了划句号的时候。而且与父亲不同,这次是渡工与渡船,一起退出梅江。
三
“站好最后一班岗”,对于陈颂培,或许也是一种解脱。
渡工是一种岗位,也是一种生计。集体时,陈颂培拿工分,每天十分,少强劳力二分。分田到户后,报酬是向村民收粮谷,每年可得五六百斤。后来,过渡改为收钱了,一趟一人收一元,有的渡口收入还不错,但黄坑口的村民对陈颂培说,还是收谷子吧,省得带钱找钱。于是,他随了乡亲们的意愿。
有一次,有位乡亲建房运材料,叫他去拉石灰, 陈颂培以公家渡船不能他用为由拒绝了,从此乡亲们不敢再开口。陈颂培把渡船只当渡船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木船退出渡口,陈颂培到赣州学习了一个月,又开起了机船。那年代,乡亲们都谋划着出门做工挣钱,但从来没人邀陈颂培一起去外面,似乎知道他守着渡口走不开。
进入新世纪,留金坝水库大坝通行,村民高高兴兴踏着路面过江。陈颂培打算停止摆渡,谁知对岸的村民却向村委反复要求,孩子上学走路远,渡船仍然停不得。至于渡工,当然只有陈颂培是合适人选。
于是,陈颂培又留在了渡口,只为对岸村子上学的孩子。每年二三百斤渡谷,约等于义务摆渡。一年又一年,这名孩子上学的专职渡工,转眼年近花甲。今年春,得知黄坑口要建起一座长桥,梅江渡运就要取消,陈颂培无限留恋,但也有解脱的感觉。
四
为孩子们上学,站好最后一班岗。在镇里培训完,陈颂培又得赶回去。那里,20多名放学的孩子等着他。
一辈子当渡工,他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从他的渡船走向学校,但他知道,孩子们只有上学才能更好地走向外面的世界,正如他的儿子。结束渡工生涯,陈颂培有个理想,把河边的土房建成砖房,虽然儿子大学毕业已在北京工作,虽然供儿子读大学的五六万元助学贷款尚未还清。
那时,不是渡工的陈颂培,仍然生活在梅江边,生活在渡口边。